本网 游之 作者： 郑三六
一场秋雨，满院秋情天，依旧是沉沉的阴，像一块被水汽浸得透湿的墨色锦缎，低低地悬在头顶。上午那场连绵了几个小时的雨刚歇，风里便裹着清冽的凉意扑面而来，多日盘踞的燥热像是被这雨打散了魂魄，顺着屋檐滴落的水珠，悄无声息地随风而去了。翻看着天气预报，未来几日依旧是雨的踪迹，连午夜十二点后都标注着降雨的符号，准不准的，倒也无关紧要——至少此刻，天地间是静悄悄的，没有雨丝的打扰。
我踏着微凉的风，穿过院子走向前院的桃树。今年的桃树像是铆足了劲，枝桠上缀满了沉甸甸的果实，把原本舒展的枝条压得弯弯的，有些甚至直接垂到了水泥地面上，触着冰凉的地，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。这是棵“笨桃”树，是老父母前几年亲手栽下的，去年才开始挂果，熟透时内里软糯、外皮清甜，那股子天然的果香，是市面上的桃子比不了的。我曾试着用废旧的太阳能支架去支撑那些被压弯的枝条，可枝桠太沉，支架又不够趁手，忙活半天也没能固定住。站在桃树下，望着满枝挤挤挨挨的桃子，青里透着浅红，像一个个胖乎乎的小灯笼，心里满是欢喜，又掺着几分担忧，生怕一阵风过，便要折了枝、落了果。
随手摘了几个凑近鼻尖，淡淡的桃香萦绕开来，咬上一口，果肉还带着几分脆嫩，酸中裹着甜，是未熟透的青涩滋味，再等上两天，定是软糯香甜的好味道。转身时，目光落在院里的三棵枣树上，枝头的脆枣挂着晶莹的水珠，只是不少枣子已经裂开了缝，露出里面浅红的果肉——这些天的雨，还是没饶过它们。年年都是如此，每当枣子快要成熟、泛出诱人的红色时，雨水总会准时落下，把饱满的枣儿泡得裂开。石楼本就是山区，气候比平川冷上几分，别处的枣早已红透了枝头，这儿的却还带着半红半青的模样，像一群害羞的孩子，迟迟不肯展露全貌。可这脆枣的口感是真的好，咬一口脆生生、甜津津，带着阳光和土地的味道，再过些日子便是中秋，若是用来送人，定是拿得出手的好礼。
恍惚间，去年中秋与国庆重叠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。那时孩子们都回了家，枣树上的枣儿红得喜人，密密麻麻地缀满枝头，再不摘就要簌簌往下掉了。老父母执拗地等着孩子们回来，说要一家人一起摘枣才热闹。我们搬来大塑料布，铺在枣树下的水泥地上，又扛来人字梯。孩子们雀跃地扶着塑料布的边角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枝头的红枣;我踩着梯子爬上高处，双手抓住粗壮的树干，轻轻来回摇晃。霎时间，熟透的枣儿像断了线的珠子，又像细密的雨点，“噼里啪啦”地落下来，大部分砸在塑料布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孩子们笑着、闹着，提着塑料袋蹲在地上捡枣，红通通的枣子装满了袋子，也装满了他们的衣兜，一张张笑脸比枝头的枣儿还要耀眼。听着他们的笑声，我仿佛也回到了儿时的岁月，那时的天很蓝，风很轻，没有生活的琐碎，只有爬树摘果的快乐，只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，终究只能留在回忆里，想一想，便足以温暖人心。
“滴答、滴答”，窗外的雨毫无征兆地又下了起来，起初是细密的雨丝，很快便变得急促，雨点砸在玻璃上，发出“砰砰叮叮”的声响，像一首杂乱却鲜活的曲子。电已经停了几个小时，屋里渐渐暗了下来，只有窗外的青山愈发清晰——雨水洗净了枝叶上的尘埃，远山如黛，苍翠欲滴，像是被墨染过一般。我望着那片被雨水滋润的绿意，心里默默盼着雨能早点停，若是再这样下下去，今年的枣子怕是要比去年少收许多了。
一场秋雨一场凉，这场雨过后，风里的秋意该更浓了。枝头的桃子会慢慢熟透，裂开的枣儿或许会更甜，院子里的草木会染上更深的秋色。那些藏在果实里的期盼，那些浸在回忆里的温暖，还有此刻对雨停的等待，都随着这场秋雨，酿成了初秋最温柔的滋味。或许生活本就是这样，有牵挂，有欢喜，有回忆，也有期盼，而这些细碎的情绪，正是日子里最动人的风景。
2025年9月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