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二日,国庆假期正酣。应河津友人之邀,我与同窗赵容尔驱车上路,前往河津连柏村。此行原是为探访高媒庙,却未料踏入连柏滩那片一望无际的韭菜田时,一段深埋心底的儿时记忆——在这片土地上拾取落花生的往事,竟猝不及防地翻涌上来。
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我尚是六七岁的孩童。每年入冬时节,天还未亮,我便揣着几分雀跃,跟着家里的大人出门。我们要去的,是距离稷山五十华里开外的河津连柏滩。清晨的风裹着寒气,零星星光还缀在墨蓝的天幕上,我们的身影便已融进了路途中的寂静里。
抵达滩地时,天刚蒙蒙亮。这里的土是疏松的沙地,踩上去软乎乎的。此时庄稼人早已将成熟的花生收回家,地里只余下零星散落的花生果,偶有一些断了蒂的,还悄悄藏在土层下。大人们熟练地挥起锄头刨、拿铁锨挖,而我则蹲在地上,专注地捡拾那些落在地面的“漏网之鱼”。刚挖出的花生带着泥土的潮气,鲜嫩得能掐出水来,咬一口脆生生的,甜滋滋的乳白浓汁瞬间在唇齿间迸发。拾花生的间隙,我总忍不住偷偷吃上几颗,那清甜不仅生津解渴,连赶路的疲惫、蹲坐的酸胀,也仿佛被一扫而空。
每个人挖到花生,都会先在田埂上轻轻抖落泥土,待干干净净后,再小心翼翼地装进随身带的布袋里。等到夕阳西下,布袋沉甸甸地坠在肩头,我们才踏上归途。回到家,第一件事便是将花生摊在院子的空地上,让它们在秋日的暖阳里慢慢晒干,留待日后慢慢享用。只是拾了一天花生,到了夜晚,浑身的酸痛便会涌上来,倒在炕上,只觉得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即便如此,花生的香,却总让人惦念。逢年过节,家里总要买上几斤,或炒或煮,装在盘子里招待亲戚朋友,那一口香脆,是记忆里抹不去的年味。后来我才知道,花生原是“落花果生”——每年春天播种,六月开花,每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凋谢后,花蒂处便会生出一根根细细的“小管子”,它们努力地向地面伸展,悄悄钻入泥土,在黑暗里慢慢膨大、成形,最终长成饱满的花生果。
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花生是难得的“好东西”:熬米汤时丢几颗,能让寻常的粥品添几分香甜;煮熟后当菜吃,便是餐桌上最受欢迎的下酒菜。如今再站在连柏滩上,韭菜的清香漫过鼻尖,可心底那股花生的清甜,却依旧清晰——那是童年的味道,是艰苦岁月里,最朴实也最珍贵的慰藉。
加因锁
2025年10月5日